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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药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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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儿还要从我老爷子的时候说起。≥  ≦

    老爷子祖籍不详,就算是我父亲也不甚清楚。只晓得他常年混迹于巴渝两带,直到一九四三年的时候举家迁移到了豫州。说的是举家,其实整个家除了老爷子一个人外加几身衣裳外就只有一条大黄狗。

    老爷子安定下来后去了城里在一家药堂子里当抓药伙计,平日里也都是在跟草药打交道。白天开门做生意,晚上燃灯夜读书。我常常想自己要是有老爷子当时一半的毅力,恐怕现在的名校也应该有我这么一号人吧。

    老爷子第一次上手是在第二年开春。那时候的天儿忽冷忽热的,药堂子门前排队的人能从巷头排到巷尾。

    店里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人,面对众多的求医问药者实在是忙不过来。稍微懂些医学之道的基本上都上手了,于是老爷子也就被拉了过去一施才艺。

    虽说老爷子这次是大姑娘上轿,但他却并没有一丝慌张。号脉,取寸关尺,开方子,对症下药。书上怎么说的他怎么来,书上没说的按照他自己想着的来。

    那簿本上一气呵成的刚劲大字瞬间吸引了店老板的注意。临危不惧,最是医者喜也!

    店老板膝下无子无女,之后非要认老爷子为干儿子。接下来的几年把老爷子当做亲儿子来养,将毕生的医学经验尽数授于。

    老爷子这一做就是五年,年龄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直到奔三的汉子。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去沉淀,五年的时间老爷子把他那个便宜老爹的一身手艺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从最初的抓药伙计到之后药堂子的接班人,这一路没有人会晓得他是咋个走过去的。

    话说老爷子并没有安于现状,披上青衣游走四方当起了赤脚医生。挎着一个破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医书医具。一个人沿着山东一直走到四川,期间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回忆。

    老爷子这一路倒也不是真的徒步从山东走到四川,若是遇上好心人他也会搭个便车的。

    老爷子在攀枝花下的车,那时候天已经都黑了。老爷子寻思夜间赶路也不太方便,索性在幺林子旁边的一个破庙睡等清晨。

    幺林子很大,老爷子说一眼望不到边。但是你却能看得见不远处一座山峰耸立在云霄上面,到底有多高老爷子也说不出来。

    前半夜倒还好,风平浪静的。可是后半夜却起了波澜。先是幺林子里原本抑扬顿挫的蛙声变得急促,紧接能听得到轰隆的几声巨响,那声音比打雷还犹有甚之!

    那么大的动静老爷子也着实是夜不能寐,透着破庙的窗户能看得到外面那座山峰惊起一阵阵的火花!

    爷爷还以为是附近的村民在炸山取石,裹着衣服出门望了两眼。

    结果就是这两眼吓的爷爷紧闭庙门猫了起来!

    老爷子不敢出丝毫的声音,就连呼吸也都是小心翼翼地先把气儿给捋直了。

    好在一夜无事,老爷子也是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响午,日头烤的爷爷实在是受不了才哆哆嗦嗦地打开庙门。

    兴许是因为昨日天黑的缘故,借着日头再看破庙前的幺林子老爷子总感觉那座山峰有些奇怪。

    老爷子只觉得奇怪并没有深究,想起昨夜的一幕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老爷子一步拖三步地走到窗户旁边,却只见一个女人半跪在地上。

    夜里跟白天肯定不能比,爷爷壮着胆晃了晃女人的脑袋。结果手还没刚放上,女人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老爷子抱着救命要紧的念头回到破庙拿来木匣子,可这一号脉才现女人早就死透了。爷爷掀起女人的后颈,现她的后背上已经长满了尸斑。

    老爷子也是回天无力,只好挖坑把女人给埋在了里面。在爷爷整理女人尸的时候,却意外现女人手里面死死地攥一物。老爷子咬着牙掰开了女人的手,紧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油皮纸。

    老爷子盯着油皮纸看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揣起油皮纸把女人埋在了简易的野冢里。

    之后老爷子又在云南转了一圈才绕回到了豫州,他这一来一回差不多走遍了半个公鸡,等到老爷子衣锦还乡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了。

    我也好几次追问过老爷子到底在那天夜里看到了什么,可他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劲儿的抽着旱烟。

    老爷子回到城里继承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爹的药堂子,至于以前的故里也随着时间慢慢遗忘。

    那一年老爷子三十三岁,在城里迎娶了奶奶。奶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嫁给老爷子后两口子过的倒也滋润。

    又是一年他们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有我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将近八十了,整天坐在药堂子里的那把太师椅上。桌子上面放着茶,我蹲在老爷子脚下听他给我讲他以前的故事。

    ……

    我叫张善水,上善若水的善水。

    名字是我家老爷子给起的,按照他的说法水利万物而不争。估计也是想让他孙子做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可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只进不出的主。

    药堂子还是那个药堂子,只不过自打老爷子死后我就把名字改成了十八里铺。

    至于为什么,大概就是从巷头到我这一共有十八家药堂子的原因吧。

    很多事情即使你忘了,可是突然间的记忆还是会闪过一些片段。

    老爷子是两年前死的,一辈子活了九十六岁。药堂子也是我在那时候接手的,记得老爷子死的时候一直拉着我的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儿。我晓得他是让我有朝一日能够把那张油皮纸完璧归赵地给人家还回去,这句话我不晓得听他这辈子念叨了多少遍。

    我躺在老爷子以前常躺的太师椅上,守着药堂子打量着手中的油皮纸。

    油皮纸不晓得是什么材质,摸上去就跟女人的皮肤一样丝滑,入手凉冰冰的仔细嗅来似乎还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

    刮金佛面细搜求;

    无中觅有,涨势潮里嘬小酒,

    鹌鹑嗉里寻豌豆,

    鹭鸶腿上劈精肉,

    蚊子腹内刳脂油。

    亏老先生下手!”

    我念着油皮纸上的一打油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丝毫提示。我也想过无字天书之类的云云种种,油浸过水泡过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自打老爷子临终前把油皮纸交给我的时候,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研究其中的奥秘,毕竟让一个人至死都不愿撒手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凡物。

    “嗷呦!胖婶儿你干啥子呦!”

    我正想的入迷谁知一个肥胖的身躯突然坐到了我面前。

    “善水娃子,婶儿这几天总感觉身体有点不带劲儿,这是咋个啦呀?”

    女人也是临近的人家,因为体格的原因大家都叫她胖婶儿。

    “咳咳!”

    我干咳两声顺势收起油皮纸放在了怀里。

    老爷子留给我的这个药堂子处在闹市区繁华路段,街道两边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商户。整个街道从头数过来我是第十八家药堂子,自打老爷子走后除了名字外我什么都没改动过。

    至于里面的陈列摆设之类的都还是以前的模样。我一边招呼胖婶儿坐在柜台的对面一边将软枕放在她的手腕下方。

    “婶儿,您这几天是不是总感觉有股头晕犯恶心的感觉?”

    我号完脉后一本正经地问着,跟着老爷子打小学习医术这点儿还是晓得的。

    “那可不是咋地,成宿成宿地犯恶心!”

    胖婶儿说完皱了下眉头:“来了来了!呕……!”

    这年头有钱没钱的都看西医,至于老祖宗留下的中药方子却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偏方了。

    “婶儿,您这就是血压有点高。其它的也没啥问题,我给您开个方子按照上面的抓点药就好了。”

    我一边开药方子一边递给王德眼神示意他领着胖婶儿去抓药。

    王德是我三姑的小儿子,读书在附近借宿在我这。这娃子打小就机灵,我没在药堂子的时候他可帮了我不少忙。

    “对对对,婶儿您跟我来抓药!”

    王德挽着胖婶儿的胳膊走到了药橱抓药。

    整个药堂子还是老爷子那个便宜老爹在时候的模样。里面大小差不多两百平,前面空了将近三十平待客。剩下的一部分是诊断的地方,一部分是存药的药橱。在往里面就是三个隔间,一个是卧室,一个是会客厅,还有一个就是厨房跟卫生间了。毕竟是在这寸土寸金的新安,能够有个卧榻之处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我跟王德这样配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作为中医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要靠中药。整条街那么多家药堂子可没少挤兑我俩,谁不晓得十八里铺那两个唱双簧的娃子。

    “善水娃子,这次多亏了你啊!赶明儿婶儿非要好好请你一顿不成!”

    胖婶儿拎着几袋子中药对着我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拍。

    胖婶儿自感无碍,可我这小身板差点没被她几巴掌给拍折了:“胖婶儿您客气了,病好了才是最赶紧的!”

    “对对,我这就赶紧回家熬药去!”

    胖婶儿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她那赞许地目光看我几眼。

    “怎么样?”

    等胖婶儿走远后我问着王德。

    王德把最后一个药柜推进药橱后从兜里掏出一沓软妹子说道:“不多也不少,三千刚刚好!”

    这倒不是我漫天要价,而是做药堂子生意的本来进价比就高。就拿这三千块钱来说,除去成本费和存放费基本上也就只能落个一千多左右。幸亏这房子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要不然光是房租就够我喝一壶的。

    “善水哥,你看这生意也越来越好了,你……”

    王德依在柜台前停顿了一下。

    这娃子我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一蹲下去我都知道他拉的是什么屎。这点花花肠子怎么会难得到我,我扯过他手里的钱数了一张给他:“一包黄金叶,剩下的就当犒劳你的。”

    “哦,晓得了。”

    王德耷拉着脑袋瞬间蔫儿了下去。

    “我在豫州等你,等你和我一起,一起去到洛阳,洛阳去看风景……”这时一道嘹亮而又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放在桌子上面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上面提示的地区是北京:“喂,哪位?”

    “你丫的,连小爷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句厚重的男声。

    我正要在脑子寻思这主是谁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了话语声:“他奶奶的,小爷余厚土!你丫太不地道了,赶紧来机场接我!”匆匆几句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上了。

    “余厚土?”

    我想着这个名字差点儿笑了出来。

    余厚土是我小,我俩大小相差九十八天,余厚土这个名字也是老爷子给起的。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估计老爷子也不会想到我俩一个上不了水一个载不得物。

    余厚土这厮天生就不是个厚重的主,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带我逃课扒墙头。还记得那时候一逃就是一上午,我俩跑到集市上去吃狗肉。狗肉是生狗肉,屠夫从它脊背上直接划下一块。再用剔骨刀给我们剁成小块,我俩蘸着盐巴能吃一天。

    我俩从小学同班一直上到高中,只是在高考前期余厚土却被他老爹给带到了外地。毕业以后我回到家继承了老爷子的药堂,至于余厚土从此也就断了联系。

    只是没想到我俩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更没想到那厮竟然会跑去北京。

    我接过王德买来的烟,点上一根后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哪位是当家的?”

    我一根烟还没抽上三口就被别人给打断了。

    “我就是,不知二位……?”

    我打量着门外走进的二人倍感疑惑。按理说北方的春天应该闷热闷热的才对,可面前的两人倒好,身上不晓得披了几件衣服,一层叠一层跟千层饼似得。就连脖子上都套了一条厚厚的围巾。

    “看病。”

    他们两个人把帽子压的很低,脖子上的围巾裹的也很紧。我也只能凭借声音推断出两个人年近三十而已。

    “王德,你来给两位爷看看。”

    我当时一心只想着久年未曾见面的余厚土,哪里还会有心情看病。王德跟着我也学到了不少本事,不说其它,单是些小病小灾他还是能应付地来的。

    “慢着!”

    我还没刚走两步就被其中一人一把抓住,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我嘴里的烟头都掉在了地上!

    “你们想干嘛!”

    我当时也是懑了起来,老子长那么大还头一次见患者这样对待医生的。

    “看病。”

    一个男人拉着我另一个男人说道。

    也就是那么会儿,我冷静了下来。因为男人的劲实在是太大了,大得有些可怕。虽说我体格比较消瘦,但我好歹也是个青年小伙子。可任凭我如何挣扎都不能撼动那个男人丝毫,反而自己却觉得男人的手抓的越来越紧了!

    我当时一吃力就低下了头看着男人的手,只见他的手心手背全都长满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不光如此,他的整个手掌也比一般人大了半圈不止!我扭头又望了望另外一个男人,他的手跟抓我胳膊的手一样都是又大又厚!

    “有你们这样看病的吗!在不放手我可就报警了!”王德拿着手机怒骂了几声。

    可能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也有可能是报警两个字的威慑,总之男人随后就放开了我的胳膊。

    我当即捋起袖子察看,现胳膊肘的上面被男人抓的通红一片。隐隐还能感觉得到里面的肌肉在舒展,手还没刚放上去顿时疼的我是好一会儿呲牙咧嘴。

    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的两个男人很恐怖,至少是不简单。不说男人那铁钳一般的手,光是那一身力气就不知要多少个年头才能练得成那样!

    “二位要看什么病?”

    我又重新点上了一根烟,因为我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在两个男人面前就仿佛是万马平川般一览无余。

    两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在他们把围巾取下的同时,我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