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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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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王巷陆府的长公子陆云要为明月楼的韵花魁赎身一事,在半天之内迅速传遍了胭脂河的勾栏酒肆大街小巷,其中内情众说纷纭,便是街头寻常的说书人也开始绞尽脑汁编撰关于两人之间风花雪月的故事说本,可谓是当下扬州城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风流韵事。

    才子与佳人呐。

    这事,要是换作一个财大气粗的商贾之徒阔绰解囊行了这举动,定要被许多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文人士子们痛心疾首地骂个狗血淋头,只道是攀附风雅、贪图美色、唐突西施、粗鄙下流的肮脏玩意。但落在陆云头上就不一样了。扬州城名门汇聚、富商云集,陆府能跻身江淮豪门一列其家势钱财自不必说,纵然韵如雪身价再高想必对陆家而言也是九牛一毛。其次前几天那首《苏幕遮》从明月楼里流出后其魅力已经渐渐的展现出来,一些上流雅客已经有所耳闻,当晚在场亲眼见陆云作出那首上等工词的看客们更是评价“陆家公子文武双全乃当世才俊”委实令外人讶然。但若是不知此事又自视甚高的士子之流,便只当是无聊趣闻,宾朋聚会时谈笑鄙夷一番,不屑一顾。

    只是可惜了才色双绝的韵花魁竟然甘愿为人做妾,这下不知道令多少恼恨自己为何不是身在豪门世家的浪荡青年们轰然心碎,一连多日在胭脂河畔夜夜笙箫,借酒消愁。

    ......

    鸿雁楼,暖风阁。

    赵聿明、褚章,王礼三人正如往常闲暇时般坐在其中,不过三人脸色皆有些不悦,气氛僵硬压抑,便是前来为他们端茶送酒的楚馆女子也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多余的言行。

    “这事怨我,连累了诸位兄台,赵某自当赔罪。”赵聿明面色阴沉端起一杯烈酒仰头愤然一饮而尽。

    “聿明兄不必自责,这事确实在意料之外,谁曾想到那戍守边关的武夫竟然还通晓文墨之事,这下此人文武双全的名头怕是也要坐实了,倒是我等小瞧了他看走了眼。”褚章如自嘲般戏谑道。

    另一边的王礼神情则最是平静,不动声色道:“既然是文采不如人,输了便输了,只是颜面上算是给人狠狠地拂了一袖,实在令最近心神无法通畅。”

    “岂止如此。”褚章冷笑道:“只怕如今,你我等人的名字已在坊间传为笑柄供人欢愉,反而成就了那些人的春风得意,嘿,失算大意了。”

    “最可笑的是陈子善等人,褚兄词作方出之时我等占尽上风,那几人倒还与我们是同心同意,可最终事与愿违他们也自觉丢了脸面便急欲与我等划清干系,这与那江天明之辈有何不同?只知道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几个家伙,以为这事是聿明故意挑起的,他们撇清了关系便能为自己挽回些名声,殊不知当晚之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墙头草般的玩意。”

    “不拘小节者方能成就大事,王兄何必与那些个俗人计较,一群为求仕途过分爱惜自己羽毛的腐儒罢了,我看他们也成不得什么气候。”

    赵聿明略感心安,不管怎么说褚章和王礼这最有才学的两人还是愿意与自己交好的,并没有因为当晚为自己出头丢了面子后心生嫌隙,心中生出感激,脸色缓和了几分为二人亲自斟满了两杯酒,谦逊道:

    “褚兄和王兄如此待我,实在是令聿明心中惭愧,这赔礼之酒,在下先干为敬。”

    饮毕之后,赵聿明又道:“聿明在赵家虽不是嫡子,但承蒙父兄看重每月给的例钱却是不少的,为聊表歉意,二位兄台这段时日凡是在胭脂河的开销皆包在为兄身上了,无论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只管放心去消遣,无须客气。”

    褚章和王礼等人连忙先后推辞,但脸上的亲近之色便又浓了一分,两人虽然家境尚可但毕竟比不得赵家这样的豪门巨贾,若是夜夜在欢场风流只怕没几日便要囊中羞涩。都说文人清高瞧不起商人,但在世俗利益面前谁还真的在乎那么多。两人面上虽然刻意掩饰着但眼中依旧缓缓浮现出一丝喜气,赵聿明不是个糊涂人也都看得明白,但既是各取所需彼此也就心照不宣罢了。

    “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将这面子驳回去方能解开我心中郁结。”

    王礼道:“褚兄难道还想再与那人比试文墨?且不说他胸中到底有没有文采那词作究竟是不是真为他所作,但他的书法我们当晚却都是亲眼所见,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已有名家风范,只怕若是让文道院的先生们看见了,更会将其惊为奇才大肆褒扬。这打压其才学之事,难啊......”

    “王兄这倒是大实话。”赵聿明也摇摇头道:“陆云此人以前只有武名,一直不曾听闻他在文道上有何建树,想不到隐藏的倒是这般深。昨日里我也着人打听过,其父陆字镖局的总镖头陆伯远与颜公竟是忘年之交,早年陆云曾拜在颜公门下学过些经史子集,因此这事倒也不足为奇了。”

    “哦......?”王礼大感惊疑,随后点点头丧声叹气道:“这就难怪了,颜公是何等人物,能拜在他门下想来资质也是不差的,这陆云果然不简单呐。”

    “哼!”褚章冷哼一声,“那又如何,颜公桃李满天下,难不成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栋梁之才?不过就是一首恰好韵律精巧的工词,不必将其高估得过于文采斐然。纵然我们几人不如他,但这偌大的扬州城难道还没有可以力挫其锋芒之人?嘿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只要找个才学更高的人将其羞辱一番便自然能解了这胸中的郁结之气。”

    “这倒是个好法子。”赵聿明提起几分精神接道:“莫不是李叔痒、楚平渊、张佐或者席甫等人其中之一,如今这四人可谓是咱们扬州城公认的四大才子,便是在整个江南道也颇有名气,褚兄可是与这其中某人有些交情?”

    “非也非也。”褚章含笑摇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些人算不得什么大才,此人比之上面这四人成名更早才学更甚,当年在淮左文道院只要他的诗词文章一出,便再无士子敢执笔挥墨,可谓是人中翘楚,至今能与其相提并论之人亦是寥寥无几。”

    “哦,此人是谁?我倒是不曾听闻过。”赵聿明惊讶道。

    “嘿嘿,聿明没听过他也是正常的。此人离开扬州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数年前他会试及第高中探花,这些年便一直留在京城任翰林编修可谓是天子近臣,不光是他自身才气过人,其家世亦是不俗,当今礼部尚书周龚周大人正是他的亲舅舅。”

    “啊,在下知道他是谁了,莫不是当初被称为‘淮左翘楚’的秦家嫡子,秦游,秦九鲤!”

    “正是此人。”褚章满脸荣耀道:“为兄有幸,当年也曾与他做过数月同窗算是有几分薄交。恰逢上个月,九鲤兄因身体不适辞去了翰林编修一职,南下回到扬州家中休养。为兄还曾与数位故友一道去看望过他。此人虽然心性高傲,但文采学识却是公认的不俗,便是在京城风云汇聚之地也享有才名。若是能请到其为我等出头,必能报那晚在明月楼被陆云、徐少元等人羞辱之仇,以解我们心头愤恨!”

    “如此甚好!”赵聿明顿时兴冲冲道:“那择日便劳烦褚兄请九鲤兄出来一聚,这筹备宴会之事就包在聿明身上了。”

    “这是自然。”三人会意而笑,褚章继续道:“不过这事聿明确实是要破费些许银两,而且为兄还有一不太君子的想法。”

    “褚兄尽管说便是,咱们之间讲究什么君子言行,迂腐!”赵聿明豪爽道。

    “呵,当日那陆云不知道是转了性子还是故作风雅,竟然当面驳了舞清霜姑娘的面子,嘿嘿,想必定然在舞姑娘心中留下芥蒂。而据为兄了解,秦九鲤亦是一风流浪子,在京城青楼勾栏里便与不少佳人有染,只要聿明肯舍得银子请到舞姑娘,待两人相会,一个被才学所折服,一个为美色所倾倒。到时你我只要在九鲤兄面前随口提几句舞姑娘前几日被人轻贱受了委屈的话,怕是以他的性子定然要为其出头,这事,嘿嘿嘿,不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褚兄不是一直中意舞姑娘吗,怎舍得让佳人伺候他人,岂不心疼?”

    “欢场女子终究只是一玩物,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可当不得真,眼下雪洗我等名誉受辱的正事才是要紧,中意不中意倒是其次了。”

    “褚兄心胸豁达,实在是非一般人所能及!”

    “褚兄心思敏捷,实乃高见高见!”

    暖风阁内,三人同时大笑起来,举杯碰饮,嘴角挂着狼狈为奸的笑容,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