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小说网 > 黑婚日常 > chapter 37

chapter 37

欲望小说网 www.yuxs.net,最快更新黑婚日常 !

    从包厢里出来,温青在整墙的装饰镜里看了一眼自己,依然是哪里哪里都好看,没毛病。

    她理了理头发,也整理好混乱的心情,信步走了出去,外面天气很好,刚刚推开门,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凌伶的来电,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温青立即紧张起来——凌伶竟然在哭。

    凌伶躲在宴会厅旁边的媒体间给温青打电话,刚刚在主持婚宴的时候,她被一个宾客认出来,那位宾客曾经参加过她主持的葬礼。宾客们起哄说凌伶是主持死人场子的,站在台上是给新人引晦气,她努力圆场仍然不被认可,冲突中,新人的家属跳上台去,一边骂一边把她推了下去。

    她的声音连不成句:“青青……我怎么……我好怕……这是第一天……”

    温青的心里又气愤又心疼,只能反复安慰她:“你别急,不要怕,不要慌,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她们的位置相距不远,温青拦下一辆车,报出了婚宴酒店的地址。她考虑了一会儿,在路上把这件事通知给了戚凡。凌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林霖,一定是怕他冲动闹事,可是这件事林霖要是后知后觉,未必不会怨凌伶不相信他,所以让戚凡带林霖来是最好的选择,他可以控制着点林霖。

    到达地点后,没有丝毫的停顿,温青直向着宴会现场冲了过去,闯进喜宴,她一眼就找到了媒体间的位置,几个喝得半醉的大汉正在踹媒体间的门。

    “出来,你给老子出来道歉!叫声爷爷老子就放过你!”

    她立即跑过去,媒体间外还站着酒店主管婚庆事宜的经理,他正在向新人及家属道歉。

    经理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是我们选人时没有查问清楚,但您也不能这样是吧,您都把我们的司仪打伤了,还要我们赔钱。我们正在为您联系别的司仪,您要是实在不满意,司仪的这部分费用可以退给您,但是酒席和我们不是一个部门,这是不可能给您免了的。”

    家属很激动:“你们弄一个主持葬礼的人来主持我们婚礼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喜事都被你们糟蹋了,这么大的晦气,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算不算你们的?”

    正争执间,温青冲进他们中间气喘吁吁地问:“凌伶受伤了?怎么回事?”

    经理说:“刚才……刚才推搡了一会儿,她好像、好像被误伤了,后来又被人推下舞台,把脚摔了。”

    一个家属接了句:“那是她活该!”

    大火冲上了脑门,温青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径直朝着最近处的一桌客人走过去,抄起了一把没人坐的椅子,举在半空中。她的动作把刚刚说话的那个家属及他旁边的人都吓得退出半步,可她的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向着媒体间冲了过去。

    把椅子拿在手中,温青左挥右打,一会儿就把那几个围在门口的醉汉都驱散了,然后冲着门内问:“凌伶,你还好吗?”

    里面哭泣的声音停了下来,凌伶说:“嗯。”

    温青把椅子往门口重重的一放,回身望去,酒席上的人都冲她看了过来,刚才被她赶开的那些人还围在近前,他们从没见过这么野的美女,一半警惕,一半还有些跃跃欲试。

    横扫一眼,温青冷冷的说:“我这双手,一年摸的死人比你们一辈子摸的活人都多。”

    眼前瞬间被退开一个干净的圈。

    温青柔声安慰了凌伶几句,门锁咔嗒一响,门从里面打开了。凌伶扶着门,眼睛哭得像个肿包一样,她的发型散乱,身上的礼服裙也有撕扯的痕迹,短裙以下,小腿上划了长长一道伤,还在往外渗着血。

    见到温青,凌伶鼻子一抽,又哭了起来。

    温青转头冲着全场的人问:“是谁干的?”

    都不说话,只有经理赔着笑:“是误伤……”

    温青瞪着那对盛妆打扮的新人和他们身后的家属,不可置信地问:“你们还想让她道歉?”

    似乎是新郎母亲的女人叫道:“不让她道歉让谁道歉?我们几十万办的酒,都被她给毁了!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们家?不光要道歉,还要赔钱,赔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如果说刚刚的感觉是愤怒,到了现在,温青已经觉得荒谬。凌伶身上带了什么原罪?就因为她主持过葬礼?

    没有再去回嘴,她把凌伶扶到了刚刚她抄过来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然后转身,从舞台旁的音响边捡起了话筒。轻拍了两下,确认效果没问题,她便向着全场的观众开了口。

    “在座的,所有朋友,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宴会厅里坐了二三十桌客人,有这样的热闹看,他们早就没在认真吃饭了,因此温青开口的时候,他们都屏息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回去八卦时说不痛快。

    “我想问,你们中间有谁,以后不会死?有谁?”

    全场都被这个问题问得呆住了,一时寂灭无声。

    她接着问:“你们有谁没有见过尸体?当然了,你们肯定没有见过刚刚从车祸现场送来的尸体,多半也没见过遭受凶杀惨死的尸体,没被人及时发现而高度腐烂的尸体也没见过,还有在极度的病痛下挣扎死亡的尸体,啊,还有溺亡的尸体,自残的尸体……”

    她的话十足倒胃口,听见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心中一阵恶心。新人的家属急了,作势要往上冲,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被人靠近,温青很敏捷,几步冲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瓶啤酒,手起酒瓶落,“哐”一声在桌上敲碎了,她把带着玻璃刺的瓶口举在身前。

    “你们让我说完!”她态度强硬,好像已经积压了许久,“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不想死的时候太难看。你们以为为什么你们没见过这样的尸体?因为我!我是个入殓师,我替你们见了!我替你们把他们变成你们看到的样子,像个活人一样,干净、体面、有尊严!因为做了这些事,我有罪吗?”

    没人敢接她的话,但毕竟听到了不顺耳的东西,台下有些躁动。她紧接着向凌伶指去:“她只是个司仪,是,她主持过葬礼,可是她主持葬礼,难道不是因为每个人都会死?你们希不希望自己亲人的葬礼乱成一团,希不希望出现亲朋们还没有告别完就被送入火化炉的情况?你们希不希望自己的葬礼这样?她不是顺应你们的希望才主持葬礼的吗?她又有有什么罪?”

    一句一句,她讲得掷地有声:“是,我们会让你们联想到死亡,谁都怕死。但死亡是生命的尽头,并不是爱的尽头。葬仪,不是因为生命逝去了,而是因为我们对那个生命的爱还在,否则马革裹尸不就完了吗?我们所做的工作,是尽心尽力保存这份爱,传达这份爱,让逝去的生命和活着的生命一样,在爱的连接中画上结局。我们不黑暗,也不羞耻,更不是什么晦气!”

    将这番话听进去的人都默默低下了头,而剩下的人,也迫于温青的气势而安静了下来。

    她再次向着新人发问:“那么,到底是谁应该向谁道歉?”

    酒店里的保安已经赶了过来,可是被五分钟前到达宴会厅门口的戚凡和林霖拦住了。

    眼看情况有些控制不住,经理急得直跺脚,却看到新娘走了上去。新娘向温青和凌伶弯下腰,郑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说完后,她转身看向自己的老公,新郎也缓缓走上来向她们道歉。

    危机解决,经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位小姐,你把话筒放下吧,还有酒瓶,都道歉了,咱们消消气,这酒席还在办呢。”

    温青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看见戚凡已经走到了眼前。在看见戚凡的那一刻她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可是转瞬间她又把头撇了过去,不想看他。

    林霖心疼地把凌伶抱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新郎:“还好你道歉了,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找晦气!”

    酒店开出一间房给凌伶处理了伤口,其间,林霖听温青说了他们赶到以前发生的事情,他三番五次地想回去再找找场子,都被戚凡给拉住了。凌伶也劝他:“你别这样,毕竟别人在办喜事。”

    后来,经理又出面和凌伶聊了一会儿,回来之后,凌伶告诉他们,这份工作还是没了。

    林霖很生气:“青青都说得这么好了,他们怎么还这样?我他妈这就回家跟我爸说一声,让他把这个酒店买了,就要让你当司仪怎么着?”

    戚凡再次拉住他:“以一敌百可以,以一敌万不现实。”

    林霖问:“什么意思?”

    戚凡说:“以一敌百,就是今天青青做的事。我们可以暂且改变一小部分人的想法,但是社会上大群体的思维需要长时间多方面的影响去改变,就算你买了酒店,如果大部分人的思维不改变,只会让人们默认不到你这里来办婚宴而已,这就是我说的以一敌万。”

    他的话很正确,听在温青的耳朵里却有点刺耳,她问:“难道因为这样就什么也不做了吗?”

    戚凡说:“不是,以一敌万虽不现实,但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慢慢改变,不宥于一时的愤怒,长久的朝一个方向去努力,总有一天能够有所改变。比如说,凌伶可以在主持技术上多进行磨炼,到了一定的时候,人们就会忘记她身上其它的标签。”

    凌伶若有所思:“我觉得你说的对。”

    温青没说话,不知怎么的,戚凡觉得她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不对在哪里。或者是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的脑海里正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刚刚在宴会厅时的情景。

    戚凡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的那一刻,正看见温青敲碎了手中的啤酒瓶,那气势虎虎生风,像一个嚣张的女侠,尽管已经对温青有了那么多的了解,他的感觉依然是震憾的。或者不仅是震憾,在那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冲上去站到她的身侧,就好像她是那个力挽狂澜的福尔摩斯,他特别想去她的身边扮一个华生。

    而温青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她陷入了一种混乱的心情。方才在宴会厅的时候,她头脑一热就拿起了话筒,这种行为虽然冲动无比,但是完全符合她一向的做事逻辑,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中午的时候她却没有这么做。

    中午在包厢里,面对戚二婶同样的责难,她不是不生气,可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这不是那个从小牙尖嘴利,半点委屈都不能忍,以至于和父亲吵了二十多年的温青。

    短短半天内发生的事情在这一刻于她的脑中交汇,温青意识到一件事情:她表现得不像自己,不是因为今天天气好,也不是因为今天没吃饱,和其它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一点——她很在意戚凡,她宁愿自己生气也不愿意顶撞戚二婶。

    这个发现,有点震憾。

    当天晚上,戚家,一家三口又坐在了客厅开会。

    戚墨围着沙发转了一圈又一圈,双手抓着头发,一种崩溃至极的感觉:“妈你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电视剧看多了?看多了?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你也做得出来?做得出来?”

    二婶很纠结:“小墨你别说了,还不是我那几个朋友撺掇的……我没想到做这种事这么难啊,我这不是道歉了吗,我的良心也很不安啊……”

    二叔心疼自己老婆:“要不我再替你妈去道歉一次?这个职业确实很可怕嘛,那天你都被吓哭了,你妈胆子也小,不能都怪你妈吧!”

    中午在包厢里,说完那句“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二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没想到,温青既没有像一些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露出既委屈又生气的表情说“不可能”,也没有像另一些电视剧里演得那样轻轻一笑说“得加钱”,温青只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自小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长大,婚后又被二叔宠了一辈子,二婶连一丁点坏事都没做过。她本来就良心不安,被温青这么一看,她就像是受到了正义之神的审判一样,背后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其实温青只是懵了,并没有在看着二婶,但是她的眼睛长得那么大,铜铃般的放空非同小可。后来二婶实在受不住,就站了起来。

    温青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二婶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温小姐我说错话了,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先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

    二婶问自己儿子:“我真的要再去道一次歉?温小姐会不会原谅我?小凡会不会怨我?”

    戚墨带着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壮说:“算了,妈,这件事情我去告诉小凡哥,看他怎么想再说。我要是挨了打……妈,那都是为你挨的,你下个月能不能多给我点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