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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画骨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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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好一个娇俏的小郎君!”

    在慕娘的巧手之下,沈青颜换上了一身青色圆领长袍,头发盘起用黑色幞头系紧,脚踩黑靴,唇上贴两撇小胡须,真是一副青涩郎君之貌。

    越红莲看得开心,坐于一旁拍手喝彩。

    沈青颜崩着一张脸懒得理会她,慕娘端详沈青颜的样子也是很满意:“青儿,那就要麻烦你涉嫌去贾府一趟了。”

    本来对于越红莲的提议沈青颜非常不屑,迫于她的淫威才未多言。可是慕娘对她的殷切期望却让沈青颜有点动摇了……

    越红莲她自己不去,也不直接破了贾府的门进去抓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青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权当是为了帮那些手无寸铁的人类不受妖类欺凌。

    越红莲上前来为沈青颜整理衣领:“你肯定在想,我是在利用你,要将你置身危险之中,对不对?”

    沈青颜目光落于越红莲脖颈与肩膀形成的夹角里:“利用也罢,危险也罢,我沈青颜有抗拒的权利吗?”

    越红莲清扫她肩头的灰尘,并不因为她的赌气话而气恼:“青儿你就当做为长安百姓造福吧。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你……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看你的眼神就能明白了。”越红莲闭上眼,嘴角却呈现出好看的笑意,“你的确和其他的妖不同,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也无所谓相不相同。”沈青颜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方才越红莲对她啃咬时的姿态,丝毫不留情,令她难受,“反正对于上仙而言,都是适合吞噬下肚的妖类而已。”

    “你还在生气,好小气啊……”

    沈青颜从她身边离开了。

    越红莲的意思是让沈青颜去到贾府内探那贾娘究竟在做些什么,若是能探得贾娘真身更是喜出望外。若有危险及时逃脱或者大声呼救。

    “仙君马上就会到你身边哟。”

    无论沈青颜对越红莲怎样冷面,越红莲就是不改嬉皮态度。

    沈青颜整了整衣衫,心内有些紧张,心中已经想好了所有对付的话,敲了敲贾府的大门。

    几声过后,府内并无人应答。沈青颜站在石阶上,唇间呵出的白雾消融于她贴在门上的五指间。

    在等待的过程中沈青颜有些害怕。

    说起来昨夜已经惊动了贾娘,她从洞眼内放暗器分明就是已经发现隔壁偷窥之人,不知她是否在越红莲盖上石板之前就看到她们的样貌。

    说来奇怪,贾娘的好奇心真的不太高,她竟没有翻墙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个无耻之徒在偷窥她……

    她没翻过来也算是一件好事了,想到贾娘那张能吓死女鬼的脸……

    “吱嘎——”门打开一个缝隙,黑色的头发飘荡出来,如水藻一般在空中浮动。在那些枯燥的发丝之间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紧盯着沈青颜,半晌,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谁……”

    沈青颜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拼出一个再难看不过的笑容:“在下图七郎,是进京师赶考的书生。入京半年有余,应考期还未到却已经花光了盘缠……路过贾府,望娘子赏口饭吃……”

    贾娘持续看了她许久,就在沈青颜觉得自己的借口编的太差时,贾娘突然说:“郎君稍等。”

    门“啪”地一声被合上,沈青颜恍惚了片刻,突然大门开启,一位窈窕美妇出现在她面前。

    娇俏的随云髻上插满翠玉步摇,白色短襦下是一袭水蓝色的长裙,尽显纤细身段。她怀中捧着一大把的牡丹花,玉镯温润沉凝,桃花色的燕汁铺在面颊上清新秀丽……

    可你谁啊!

    “郎君快些进来。”连声音都变成娇滴滴的少女之音,贾娘拉着沈青颜的手将她带入贾府。

    贾府内的模样也焕然一新。大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间,沈青颜看见的是青山绿水小花丛,整个贾府的前厅就像是将森林里的美景缩小搬到这儿来似的。

    而那捧着牡丹花的贾娘不是林中仙子是谁?

    这才是真正的仙君该有的模样吧……

    贾娘将牡丹花捧到沈青颜的怀里:“七郎可喜欢这里?”

    “这里有山有水自然喜欢。贾娘府上竟有这等景致,堪比皇家花园了。只是……贾娘你独自一人居住于此?”

    长安城中拥有这等豪宅的不在少数,但一个家仆都没有的倒是件稀罕事了。

    贾娘微微偏过头,含笑凝视沈青颜,一派纯真表情,哪里还有什么颓靡女鬼的模样?

    “我叫贾墨怀,这贾宅是我耶耶留下的府邸,三年前耶娘意外去世,我是家中独女。家仆见我年幼,偷了些值钱的物件和钱财纷纷逃走了,就连与我有婚约的郎君都弃我而去,现在就只有我一人居住于此,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说到伤心处,贾墨怀低垂下眼眸,让沈青颜看了都好生怜悯。

    “如此说来,你也是辛苦了。”

    “所以……”贾墨怀轻盈地跑到中堂前,将一块大大的布帘扯下。

    一副巨大的水墨画展现在沈青颜眼前。

    这是一片雪山。

    雪山苍茫,白雪皑皑,一条狭窄山路从画布低端往上蜿蜒,行到小半处就不见山路踪迹,举目望去剩下的一大半篇幅全是白雪,山峰处有青烟绕顶,衬得雪山陡峻如天险。

    白纸之上不过数点笔墨,其余留白之处却将雪山轮廓描绘得惟妙惟肖,看得沈青颜犹如站于山路之上,稍不留神便会坠入谷底一般。

    “真是一幅好画。”沈青颜夸赞道。

    贾墨怀依在画边欣喜问道:“七郎也是爱画之人?”

    沈青颜羞愧:“在下其实并不懂画,只是贾娘这幅画奇妙壮阔到我这种外行一眼也为之震惊,犹如身临其境,手足发汗,贾娘当真是绘画奇才。”

    贾墨怀笑得欢快:“七郎真是嘴甜,我一人居住,画不过是我无聊时打发时间才画的,那是什么奇才?”

    沈青颜想起在洞眼中看见她用画笔在男子的身体上绘画的模样,以及披头散发犹如恶鬼之貌,快速将心态调整过来,不要被她现在甜美的模样蒙蔽了。

    贾墨怀带着沈青颜去中堂,中堂之内的摆设竟都是魏晋时期的仿古双人胡床,莲花蹲美观大方,屏风上的山水画更是精致,只一眼她就看出这府中各个摆件价值不菲。

    “七郎且坐,奴为郎取些吃食来。”

    “有劳……”

    沈青颜身为妖,自然明白妖道。

    妖最喜用幻术,幻术迷惑人的心智,让人类为眼前所见之物迷惑,继而放松警惕被妖所食。

    在沈青颜来之前,越红莲摘下发簪,打开上面最大的一颗珍珠,珍珠内有细粉末,让沈青颜服下。

    “这些粉末能在三日之内隐藏你身上的妖气,若贾娘真的是妖,你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定能嗅到你的气息。”越红莲说,“虽然妖气被隐藏,但很多妖的习性还是要改。比如不能一开心就吐信子,那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沈青颜自然是听出她又在拐着弯嘲笑她,这个上仙,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七郎?七郎?”

    贾墨怀连唤了她好多声才将她的意识拉回来。

    “怎……怎么?”

    “你出神出得好认真。”贾墨怀将饭菜摆到她面前,沈青颜不知饭菜中是否有毒,吃下后用妖气包裹住食物,在贾墨怀看来她也是吃得很香。

    “七郎喜欢吗?”

    “嗯!人间美味,多谢贾娘。”

    贾墨怀撑着脑袋看沈青颜的脸庞,突然说:“如果七郎乐意,以后就待在贾府中,咱们俩相依为命也算是有个伴。”

    这么诚挚的邀请肯定是要食人的前戏!

    沈青颜很自然地答应下来,且看贾墨怀下一步要如何做!

    入夜之后,沈青颜装作很早就困倦,想要早早就寝,留下宽松的夜晚时间看贾墨怀会做些什么。

    贾墨怀相当体贴地服侍沈青颜宽衣入榻,沈青颜里衣里面还穿了一层衣衫,是的,就像越红莲说的,平板身材占尽了优势,已经脱到这个程度贾墨怀一丝怀疑都没有……还能有更悲惨一点的妖生吗?

    沈青颜故意邀请贾墨怀一同入睡,贾墨怀说她每日入夜后都要饮酒作画,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画出最好的画来。沈青颜很通情达理说那我先就寝,贾娘你也早些睡,不要累坏了身子。

    互道夜安,闭眼,盖被,合门。

    一切心怀鬼胎,恰到好处。

    听见贾墨怀的脚步远去,沈青颜从被子里翻出,趴在窗边点破窗纸,从这里可以望到前院贾墨怀的一举一动。

    贾墨怀手中持一盏灯幽幽地往前院走去,一边走,长发一边散落下来,脚上的鞋也都踢到一边,光看背影沈青颜就知道她又变回了那个青面厉鬼!

    不过那堵肉墙在哪里?慕娘的郎君可还活着?

    贾墨怀将灯放于地面,拿来锄头和铲子开始挖前院的地。挖两下挖到一具男子的身体,像扯破布一样将其扯出来丢到一边,那男子还没死竟会活动,在地上挣扎片刻站不起来。沈青颜仔细端详,那男子就似只有一副皮囊没有骨头。

    贾墨怀不时就拔出一副皮囊丢到一边,不多时便堆起了一坐肉墙!

    贾墨怀又去中堂拿来一方砚台,在月光下对灯磨墨。墨一边磨一边渗入脚步的地里,那片土壤开始耸动,一颗树苗慢慢冒尖,顷刻之间便长成一颗小树,再一眨眼,树干已有手臂同粗……沈青颜惊讶,一颗大树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成?

    树上开始慢慢结出果实,沈青颜觉得那肉色果实很是古怪,定睛一看差点没吐了——竟都是男人的头颅!

    沈青颜有听说过人参果,据说那种果实也是长于树上,形似孩童,吃一颗便能长生不老。巫山上的猴精跟她吹过牛,说猴爷我就吃过人参果,不过不怎么好吃,果实像小娃的脑袋,一口咬下去别提多恶心。

    当时沈青颜想象了那副情景也被恶心到了,而眼前这一幕更是让她浑身难受。

    更催人发吐的是那头颅长势和树一般迅速,一会儿头颅之下的身躯也都长成,无数裸-身男子倒挂于树上,远远望去……晚膳在胃里翻腾,想要纷纷涌出以证沈青颜是个正直的好妖。

    等等,现在不是恶心的时候。沈青颜发现那倒吊的男子中,有昨夜她从洞眼内看见的被贾墨怀拍上泥土裹了白布埋到地里的男子,亦有……慕娘的郎君。

    春天,我种下一个郎君,秋天到了,会收获好多好多的郎君……么?!

    根本不想要联想到贾墨怀用那一副天真的脸说出这种话再配合眼前这场景啊!

    贾墨怀扯下一具男子,将他放平在凭轼之上,拿了笔沾上墨,在他身上慢慢地描绘……

    沈青颜这回看得真切,贾墨怀是在为他们画骨。

    一根根的骨头细致地画在他们的肌肤上,墨迹干了之后便消失无踪,男子站了起来,对贾墨怀笑。

    贾墨怀抬头看了他片刻,突然笔尖一甩,将那男子扯了个稀烂。

    “不是他。”

    贾墨怀的背影很冷静,默默地将刚刚画好有了骨魂的男子抽筋扒皮,丢到了肉墙之上。那男子就又成了肉墙上一具痛苦挣扎的面孔。

    循环反复,贾墨怀用不同的皮囊画了不同的骨骼,却一直在摇头说“不是他”。整整一夜,她都在抽筋扒皮和画骨之间着魔一般地反复……

    贾府前厅犹如地狱屠宰场,血肉横飞,众生皆苦。

    沈青颜看了个冷汗津津……